*深夜福利

*前篇 @咸鱼北路之樱 你走之前

沈巍的葬礼办的很简单。

赵云澜从接到消息到送他走,一直都有一种恍惚感。初进了警视厅,不知愁的年纪最爱胡思乱想,渐渐心底也默认了可能属于自己的结局。但一路走到这终究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连黑色的西装也是才从衣柜底下拽出来,草草烫过就上身了,不起眼的地方还是有几道折痕。

他站在那里,空落落的右手垂下。龙城入冬了,他只穿了一层薄西装,但指尖却很久都是暖的,似乎有人轻轻握住,十指相扣间递了温度进来,只待他微微偏头,那人就蹙着眉说他拿身体开玩笑。

赵云澜看着一支支白菊放在沈巍身边,在悲戚的乐声中看着静静躺在哪里的沈巍,他依然是一幅温润如玉的样子,身上的弹孔血痕都被妥善的处理好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被白花簇拥着,用冰冷的温度静静与他们一一道别。

他依然是那么温和的样子,似乎嘴角还带着暖暖的弧度,可越是这样,越是让赵云澜忘不了沈巍最后与他道别的样子,越是让赵云澜觉得心被什么捏在手心一点点揉烂了,就像他小心翼翼藏好的珍宝,被人硬生生鲜血淋漓的在他的眼前碾碎成了齑粉,一阵风过后,连那一点点的粉末都要抹的的一干二净。

罪犯伏法,缠着侦查一科三个月的大案终于落地,一切都好像有了好的结果,只是沈巍被硬生生的夺走了。赵云澜最后看了沈巍一眼,视线从额头到脖颈一路向下一直到裹在衣裳里的手臂和被白花环绕的双脚,双眼化成刻刀在脑海里凿出一幅永不凋落的浮雕,然后他垂着眸子,看着沈巍被一点点的从他手中剥离出去,一把与黑白氛围极不相称的火烧过,沈巍终于被吹散了。

搜查二科的工作繁复冗杂,赵云澜似乎还未真切感受到沈巍的离开就马上又工作塞了过来,他只好一边加班加点的从大批大批的文件里找线索,一边慢慢适应电话的那头不再有人需要他告知晚上加班的事,也不会有人拿着温热的夜宵顶着一头的雪从家里赶到警视厅,让他把小米粥一点不剩的喝下。

他一边慢慢习惯着,一边感受着沈巍对自己的至关重要,原来沈巍早已融进了他的生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会无意中提醒着沈巍的缺席。

赵云澜看起来还是那般潇洒,留着邋里邋遢的胡子,大大咧咧的过着日子。结了案之后勾肩搭背和老楚几个去大排档坐着灌酒,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和他们几个嬉笑。老楚对沈巍很敬重,见他这样心里窜起一股火气,把酒瓶往桌上一磕,抬眼对上赵云澜有些泛红的眼眸。

“我想他。”

三个字落地,一桌人再也没有人吭声,赵云澜再开了一瓶酒,大口灌下去,就像灌了一嘴的冰渣子,从喉咙冷到胃,只是现在不会有人把酒瓶抽走摔在地上,骂他不要命了。他想着就笑了,可苦味泛起在喉头,嘴角咧的再开,看起来也很颓丧。他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周围的几个低着头,小郭想去拦住让他少喝,老楚看了他一眼,小郭只好作罢。

醉了也好,压着的那根弦松松,他也能睡个安稳觉。自沈巍走后,赵云澜基本没回过家,他再怎么故作潇洒眼底的青黑把他深夜难眠暴露的干干净净。

最后小郭和老楚把他送回了家,他拗着一人摊在沙发上。赵云澜很久都没回家了,他和沈巍一点点攒钱买的小房子,不大位置却很好,他特意给沈巍布置了书房,二人搬来没多久,沈巍那些书有的在纸箱里放着,还没等来人把他们仔仔细细的放进书架安心沐浴落日余晖,一切都被打碎了。

赵云澜呆坐在哪里,不知从哪里掏出了烟:“那天之前,他就坐在这。”

“我还记得他想去看看他爸妈,看看他们。”

“他还难得上网买了手套围巾,我们俩一样的。”

“那几天我们都很忙,难得都在家,他还笑着说要养只猫,权当我们俩养个小孩了。”

老楚看着赵云澜叼着烟慢慢的说。

原以为时光匆匆,再多情深也会冲淡,可到头来,坐在这里,一点一滴用上脑海,只有刻骨铭心。

沈巍。

你怎么不能等等我。

火光渐渐黯了,连带着那人的眸子,他带着对亡人极深极沉的思念合上眼。

哪怕日有所思,你来见见我吧。

周末,赵云澜一人去了趟宠物店,买回一只猫来。

沈巍从上学起就爱记日记,赵云澜从前偷看他日记逗他,那人一边红着脸骂他有辱斯文一边抢着他手里的本子,死活都不给他看。现在好了,沈巍那几个本子随便他看了,赵云澜压着那份苦意,大咧咧的翻看,合上本子觉得房间确实缺点生气,干脆就去领了只猫。

也算是有人陪他了。

这猫倒是很有灵性,和他肥的不像话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家里有了活物,赵云澜再懒得回家也要给他抓把猫粮,主子吃饱喝足之后就是一猫一人坐在沙发上发呆,赵云澜坐一会就掏出支烟来往嘴边送,现在也不会有那个老干部扶着眼镜冲他说吸烟有害健康,然后把烟一支不落的顺走。他这样想,谁知一边快睡着的肥猫飞起一爪,将烟打落在地。

“行吧,不抽就不抽。”

赵云澜顺了顺气,摸了一把主子的毛,难得勾起一抹笑意。

沈巍走后的第七年,祝红也结婚了。

新郎是法医,赵云澜见过几次,为人长得好看有能力,沈巍从前还提过他。赵云澜给祝红包了个大红包,礼金送到姑娘眼球,结结实实赚了一把眼泪。

“你也好好过日子,别欺负人家。”

他这么说着,带着点别的什么期许似的。

“知道了,老赵。”

赵云澜看着新郎从自己手里接过祝红,他们二人幸福美满的样子让他下意识去摸了摸那枚属于他和沈巍的戒指。即使再多的遗憾,最后不过是轻轻的一下叹息。

渐渐地搜查二科的人都有了很好的归宿,偶尔出去搓一顿各位都是拖家带口的,他们大多都是找自己人内部消化了,想想还是沈巍赵云澜两个人开的这办公室恋情的头。

赵云澜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他一有空就收拾着沈巍的那些书,看看他的日记,偶尔跑趟照相馆把两人的合照洗出来把家里那面有点空的墙填满了。在猫主子的监督下,赵云澜自己在家也不敢碰烟酒之类,老老实实的打扫卫生,喂猫逗猫,生活规律的不正常。

他有时还跑去给沈巍扫扫墓,用自己非常一般的口语念沈巍那些英文诗给他听,实在念不下去了,就扯几句沈巍日记里那点小心思。自己靠着冷冰冰的墓碑,从早上说到晚上,没词了就放沈巍喜欢的那些歌,他盯着那张黑白照出神,好像那人正隔着薄薄的一层对着他笑,笑他聒噪。

他总是傍晚才走,火烧云把一切都镀上一层大红,他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只不紧不慢的猫。

赵云澜一人一猫的过了十一年,猫主子是在沈巍祭日那天走的,赵云澜把它埋在沈巍旁边,还种了可松树在旁边,他想这猫和沈巍大约是极投缘的,靠在一起也挺合适的。他还想着一边以后可以埋他,他心里倒没什么就是想他去的有些晚那边 人和猫见面难免要叨叨他几句了。

其实也没啥,沈巍说什么他都爱听。

赵云澜家里就这么静了下来,他也没再养什么,有空回家就只管把自己泡在书房里。搜查二科的老人走了几个,调任外省,林静这小子走之前还落泪了,好像之前那个迟到早退的不是他一样。赵云澜还留在这里,守着警视厅,守着那个人。

赵云澜那份潇洒最后还是带上了些力不从心,他那一头乱毛终于夹了些花白,眼神也不是那么好使了。有时下雨天身上有些关节还很疼,他知道他老了,警视厅的新人一茬接一茬,对他从没大没小的“老赵”到“赵前辈”,他早已隐居二线,静静等着退休。

他素来好记性,那些刻在骨子里怎么也忘不了。他有时那年轻时的事逗逗他家楼下那帮小崽子,五六岁的孩子被他讲的一愣一愣的,临了了问他:“那位沈爷爷可真厉害。”

切,那可是沈巍,能不厉害。

赵云澜心说,脸上依然洋洋得意。

“沈爷爷长得帅吗?”

“帅啊,他......”

赵云澜突然卡壳,他发现自己有些记不清沈巍的样子,他拼命回想着,去打捞那些极为珍贵的泡沫,他记得那人身姿挺拔,即使平常也是板板正正的坐着,藏在衬衣袖子里的胳膊极为有力,即使一身书卷气对着罪犯也毫不手软。

可他记不起那人的脸了。他记得他有极为好看的眸子,即使说有星星落在里面也不过分,却忘了那是什么样的眼睛,他记得他又低沉温柔的音色,却不记得他开口说话的样子。赵云澜僵在哪里,周围的小孩早就散去了,留他一人在哪里落寞的从边边角角里找寻着他的沈巍。

赵云澜颤抖着回到家里,对着那面墙,一遍一遍记忆着那张脸,可一转身仿佛有一张手把它从他脑海里擦去,堂而皇之的夺走属于他的沈巍。

他一人站在原地,用一辈子去等待那个早早退场的爱人,一个人忍受着岁月无情,看着凿刻在记忆里的他渐渐斑驳凋零,从身形到每一句话,从他们初遇的相视一笑到最后离别的心酸苦楚,从那枚戒指到葬礼上的白菊。

干枯苍老的手再次拿起那些照片,浑浊的泪划过脸颊砸在地上,他喃喃道:

“最后连我都要记不住你了。”

“你走的太早了。”

“我现在老了,不知道你看到了没有。”

“我想你了。”

老人立在夕阳里看着远方,身形一点点小下去,连带着记忆中爱了一生的爱人,一起风化在了晚风里,洋洋洒洒的落尽落日的余晖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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